晚膳之后,雀奴坐在芸笙殿里间的榻上,升起了游思。游思一路向北,飘到了禁苑中的拾翠殿,殿里灯影绰绰,薛辰愈正在认真低头研磨着药材。
“雀奴,你来了?”他抬头说道。
“师父!”雀奴唤了一声,顿感悲伤,“为何竟会如此?”
“雀奴,”薛辰愈面带悲戚地说,“是为师对不起你。”
“是我害师父丢了官,我应好好赔罪才是!”
“本就是李希烈无礼霸道,怪不到你身上。”薛辰愈淡淡地说。
“师父,我现在,算是个什么郡主,太子殿下究竟意欲何为?”她说着,奋力摇着头。
雀奴的真身远在芸笙殿中,此时,她虽阖着眼睛,眼泪却如连珠串一般,顿时掉了下来。
“少阳院里的人,我都不算喜欢。我想回家,与师父在一处。”
薛辰愈抬起头来,目光轻轻扫过雀奴轻如薄雾的游思,柔声说道:“自古以来,骨肉亲情,割舍不断,你与太子和韦良娣,总要相认。”
“我与太子有何骨肉亲情?他四处说我是他从叫花子堆里捡来强认的义女!”
薛辰愈也觉得,太子殿下此举确实荒唐了些,但却也并不便置喙。他略作沉思,方才开了口:“也许,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
“他的苦衷与我何干?他有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从此便被拘在这里,见不到惦念之人。”雀奴怨道。
“为师从此就在拾翠殿中,与你的芸笙殿并不算远。”
薛辰愈似乎又想起一事,眉尾一抬:“是了,你莫不是在说昭义那位?”
“师父,真的并没有。”雀奴垂眼道。
本也是遥不可及之人,即便她屡屡惦念,怎敢奢望?
“听说最近,他刚大胜了几战,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回朝觐见圣人了。”
“唔……”雀奴知他安好,便也心满意足了。
毕竟,即便他来了长安,是否能得见,又当另说了。
薛辰愈在相州之时,瞧着薛平的神情,全然不在儿女之事上。若是此次他真能得胜归来,不知能否稍闲下心思,稍稍发现一些他这位傻徒的好处?
薛辰愈想着,兀自苦笑着摇了摇头。
“雀奴,宫中禁行术法,你还应早些回去。你便先在宫中稳些时日,待有机会,为师自会与太子殿下说,多带你出宫走走……”
薛辰愈说罢,轻轻拂了拂袖。
“师父!”雀奴游思归殿,坐在榻上轻声唤着。
此时,芸笙殿的门正开着,韦良娣站在殿外,静静地望着神色凄然的雀奴。
“良娣,请进。”桓鸥见雀奴的心情稍缓和了些,便带着韦良娣进了殿。
韦良娣在榻前坐下后,雀奴便怔怔地望着她华骨端凝的面容,而韦良娣此时,也正同样认真地打量着雀奴的脸。
半晌,韦良娣才开了口,“你确实像我,若说不是亲生的,谁会相信?”
“良娣美貌无双,雀奴顶多三分相像,并不敢高攀。”雀奴说道。
在雀奴心中,韦良娣对自己并无养育之恩。就算她真的是自己的生身母亲,雀奴也有些厌恨她抛弃了自己。故而她此时,对这位良娣并无亲昵之感。
若说亲情,对雀奴而言,第一位永远是师父。第二位,便应是那个一身红衣,埋骨昭义的清艳女子了。
韦良娣似乎也感受到了雀奴的疏离,神色有些黯然。
“或许,有些事情,你慢慢的便会知道。”韦良娣抚了抚雀奴带着鞭痕的脖颈和脸颊,眼中已然盈满了泪光。
“李希烈之事,我也略有耳闻。”韦良娣说着,轻叹了一声:“我和你父王,断不会让你进淮西那个虎狼窝里。他说什么来吓你,你自不用理会。”
雀奴听了韦良娣的话,却不以为然。
“我在济州渠畔,听人唱过关于永乐公主的歌。贵为天家女,金枝玉叶,最终嫁娶之事,自己可能做得了主?”她问道。
韦良娣一时语塞,怔了半晌,仍不知如何作答。
“这么说来,或许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嫁娶得随意自由些吧?”韦良娣失笑着说道。
雀奴觉得,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已然十分清楚了,她暗自冷哼了一声,便也并不愿再多言,转脸朝着芸笙殿外望去。
韦良娣心思通透,自然明白雀奴的意思:“时候也确实不早了。”
“雀奴,少阳院虽只是大明宫中的一隅,但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