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嘱我临摹的纸……”
雀奴眼波微转,并不回答。
“应是没摹。”薛平转过脸来,眼神如冰刃一般,复又射向了她。
雀奴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支吾了起来。
“我还没摹,但是我……”
雀奴的眼睛落在薛平面前的几案一角。
“纸……”雀奴小声说道。
“嗯?”薛平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又十分局促地不敢看向自己,暗觉好笑,但面上仍旧保持着一副冰山般的模样。
薛平此时已卸了行街时的披甲,换上了圣人才赐的紫官袍,衣袍崭新,鱼袋悬腰。圆领之下,衬了一件白领中单,头上幞帽系得工整致巧,雀奴偷偷瞧去,觉得他远比李希烈要丰神俊朗,宜雅端肃。只是,他那一张如寒山般的冷脸,始终都将雀奴骇得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我谅你惧怕龙胆之威,未摹也情有可原,书可查了?”薛平抿了抿嘴,又望向了雀奴。
雀奴吞了口唾沫,“我……”
“罢了,你早些松了脚上镣铐,赶紧回家去吧!”薛平眉尾一落,叹了口气。
“将军,你怎可……怎可对我没指望,我自那次从相州回了长安,便日日练剑,练到如今,还是很有个模样!”雀奴急忙辩道。
她见薛平径直坐在了几案之前,兀自拿起一本书来翻看,已将她视若空气,显然十分不服气。
“将军,纸……”雀奴望着薛平案角的一沓纸说道。
她方才就小心问他要纸,他却似乎没听清,她只好又开口要来。
雀奴曾绘狼魇面具以赠师父,虽然那面具最后没能送出去,但她对人脸和花纹自然是有些参悟的。她昨日细细瞧过龙胆的脸,已将那刺青的纹式牢记于心,只是一时偷懒,未作誊抄。这会儿,她被薛平惹得气急,忙在纸上绘了出来。
薛平转眼瞄去,见她竟能默背下来,嘴角轻轻一扬。
“这里,不出头。”薛平眼睛仍旧盯着书,似是无意地指着一处说道。
好啊,原来你早已记熟了,偏就是要考我!
雀奴暗气。
“我总想着,应把龙留剑仍还与龙胆,只不过担心他心思不纯,才想查他的过往。”薛平说道。
“如今你已知道他是谁了,便可以放心将剑给他了?”雀奴眨了眨眼睛。
“你如何确认,我已知晓了?”薛平寒冰般的脸似跟融开了一般,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做师父的要考徒弟之前,总是要自己先知晓答案了,再出题目。”
“那我倒要问你,这一题目,你可会答?”薛平问道。
雀奴摇了摇头,“将军高看我了,我只知一二……”
大唐开国时的国师李淳风,乃是一位法力极高的天师。世人皆知李天师所著《推背图》、《乙巳占》之类的奇书,却少有人知,《五代史志》也是他所编撰。
《五代史志》记有高祖开国以前,梁、陈、北齐、北周、隋五代之事。
虽说隋朝开国皇帝杨氏,大唐开国皇帝李氏,均有鲜卑姓氏,但他们却不是地地道道的鲜卑人。
能将鲜卑文刺于面上,只能是前朝再前朝,也就是北周皇室之人。
雀奴今日在师父的书阁,翻了一上午北周末年,隋朝初年之史志,已将范围锁定在了宇文氏、尉迟氏与司马氏之中。
“龙胆总是极为谦恭,一口一个‘属下’的,显然不是皇室宇文氏之人。而司马氏,又算不得完全是鲜卑氏族,所以,我只能猜测,他出自尉迟氏。”雀奴咬唇说道。
“已经很近了!”薛平颔首道,“你不知他是尉迟家的谁,只是因你不看刀剑史志。”
“北周国公尉迟迥,当年知道杨坚预篡位夺权,便率兵征讨失败,只能自戕。”薛平说,“尉迟迥自戕时用的剑,本是一柄寻常之剑。只是,他不知听了哪位江湖术士之言,自戕时做了法,以盼留龙。”
“原来,龙留剑的名字竟然是这么来的。但是,那位江湖术士可是个极为蹩脚的?他不但未能遂愿,还做了剑中诡仙。”雀奴唏嘘。
说起“蹩脚”二字,雀奴不得不想起了自己,暗暗吐了吐舌头。
雀奴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外有人声传来。
“……各衙需加强守卫,将告示张贴于衙前!”
声音逐渐清晰,雀奴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瞧见一个虬髯官吏走了进来。
“薛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