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殿下……”
“不必。”文御打断她的话,眉眼一弯,盈盈带笑的模样像深秋枫树下浅浅打盹的狐狸,“你所言不错,的确时机未到,不过我想先听你说说我究竟有何谋划。”
裴靖连忙低下头,“回殿下,臣不知。”
“是吗?”文御说着,忽然自案后起身,挥起的袖角不慎带翻一卷悬置在案边的古籍。
色泽幽暗的竹简“啪嗒”一声滚落在地,骨碌碌摊开来,连排的简牍正面垂搭在台阶上,露出一排排漆黑的小字。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烛火幢幢下,裴靖偏偏一眼便看到了正中的几句——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为勿为,以避其危。
她触电似的缩回视线,暗悔方才管不住嘴,不小心多言一句,果然引起了文御的疑心,接下来恐怕又要百般试探她,只可惜她今日没有戴面具,不知是否还能抑住内心浮动,瞒过那这人的这双利眼。
“你当真不知?”文御一边问裴靖,一边蹲下去捡起竹简,而后不紧不慢地踱过来,将竹简放在裴靖手里,“我见你方才一直盯着它看,若喜欢尽管开口便是,不必同我客气。”
这人动作流畅,神态无虞,一切如常,似乎心里并未泛起特别的波澜,只是别人想多了。
“谢殿下。”刹那间,裴靖心里已转过数道弯,她捧着竹简微微躬身,四平八稳地回道,“臣愚钝,实不知殿下计谋几何,还请殿下赐教。”
然而文御却是定定地站在她面前,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动亦不语。
裴靖微垂首,目视眼前三分地,视线描摹着石青色蟒袍上的暗纹与银丝团花,不疾不徐。
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神色如常,包括眼尾唇隙的弧度,同平时一般无二。
良久,文御突然“咦”了声,声音里充满好奇。
“你很有长进,我几乎已经看不清你心里在想什么了,不过……”文御拖起长长的尾腔,笑得意味深长,“你可能没发现,很多时候,你越……”
文御言语一顿,想了半天,可能始终没能想出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只好随便说了,“你心绪越翻涌,表面便越平静,像刚刚杀过人的万劫龙雀,看上去干干净净,锋芒尽没,其实上一息才用血水洗过,血都藏在深隙里。”
“臣……”裴靖艰涩开口,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文御说得没错,唯一不正确的是她任何时候都趋于平静,最近一段时日越发如此,前几年被先帝寥寥数语便吓得惶恐不安颤抖不止的情况此生应不会再有,一切情绪似已渐渐流于深厉浅揭的表演。
文御见裴靖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重灿烂。
十五六岁的少女再冷韧持重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孩子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做刺客与混官场相比终究还是单纯了些,为人处世掩藏情绪只是基本功,演绎情绪才是真本事。
不过就眼前之人的年纪和阅历而言,能做到不动声色已经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了,假以时日和磨砺,他恐怕也要成为手下败将。
他稍稍侧脸,在裴靖耳边莞尔低语道,“其实你都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确信,更不敢说出口,对不对?”
丝丝缕缕带着栀子花香的热息呼在耳廓上,裴靖恨不得将耳朵缩进去,好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什么话也没听见,“殿下高看了臣,臣属实不知。”
文御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转身从她手里抽走了那卷古籍,“我感觉武皇所著臣轨并不适合你读,不如试试太宗的帝范……”
裴靖语气仓惶地推拒,“臣不敢!”
帝范她并非没有看过,不过一本书而已,代表不了什么,可形势在此,她必须假装惶恐地表示拒绝。
文御却不由分说地将装着书籍的长条锦囊硬塞到她手里,“我说你敢,你不敢也得敢,读书哪有敢不敢一说,只有想不想,倘若人人不敢读,书和书中的道理当如何流传于世?”
裴靖一噎,悻悻称“喏”。
“看完了记得背给我听。”文御又补了句。
“喏。”裴靖这次答得很痛快,这意味着她往后几日都不必与文御见面,她求之不得。
“我的意思是你每天都要找我背,”文御笑眯眯地看着她,“每次只背一段即可,连同序言。”
裴靖暗中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