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便升任上州刺史总揽大权,已非平步青云可形容,一飞冲天在其面前都稍显逊色——伊氏为此多遭诟病谴责,不过众人碍于盛元济的面子不敢当众指摘。
可见,伊氏自身不足为惧,必须依附于盛氏才能维持地位,因此伊南星为刺史对伊氏而言是喜,对盛氏而言更是。
既有灵州在手,泸州便稍显多余,若盛元济独占二者,定会引起诸多反对,杜鉴必然第一个不同意。
这便与文御所说“与伊氏无关”相契合,可惜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忽然出现的盛元济打断,后面也没有补充完整。
“若非灵州,”裴靖在脑海中回忆着舆图,忽然想到一点,“难道是因为昌州?”
昌州几乎处于江水正中间,离灵州不远,盛元济也许是想放弃灵州,以拉开与昌州的距离。
这便意味着已有人盯住了昌州,他或出于安全考虑,或出于合作需求,从而选择更远的泸州。
“哈哈,”奚迟捏着裴靖的脸颊笑起来,“裴进士洞若观火,将来定是个好官!”
裴靖翻了个白眼,她虽有机会施展抱负,却并非为了造福百姓,“我倒是想,但未必有机会。”
“做官的事以后再说,这两日身体如何?”
“我都能出门了,自然是好得很。”
“你不会以为我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吧?”奚迟不屑地哼笑一声,见裴靖心虚不答,他接着说道,“昨日宴哥来信说起你,他的意思是……希望你再想一想,他不会上交婚书……你随时可以毁约。”
短短几句话,被他说得迟疑不决,语气里充满无能为力的自责与无奈。
“春闱已放榜,我如何还要再想?”即便没有放榜,裴靖也不会再犹豫,做宫妃从未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虽然交付答婚书只是权宜之计,但假如她一直没能考中,将计就计亦非不可,到那时,她想做什么皆由她自己,反而比现在还要自由。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只是别无选择之下的选择,她现在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目标要实现,无论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她都会坚持下去,那种幽居深院的安逸于她而言毫无吸引力。
“我虽一贯掩于人后,可宴哥显然不是良选,既然如此,还不如我站在他前面。”文御倒是良选,但她实在不想整日跟枕边人斗智斗勇。
“流官劳苦,需千里万里奔波,我们只想你好起来,不求名垂千古,流芳万世,我只想……”奚迟微微哽咽,“我只想你可以活下去,再多陪我几年。”
“你在想什么?陛下怎可能让他的女人陪在你身边?”裴靖惊诧无比,怀疑文御用花言巧语给这人骗了,“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信了?”
奚迟神色里带着些哀求,垂着眉眼劝她,“我知道你好好活着便足矣,我可以忍着不见你,也相信陛下会好好待你,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在宫里静心养上几年,等养好身体你若还想走,我会、我让宴哥带你离开,好不好?”
裴靖犹豫地张了张口,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有些欲言又止,“其实陛下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陛下他……你好像一直都不太相信他。”
“难道你相信他?”
“我必须相信他。”
裴靖哑然,讷讷回说,“你是太微,是该如此,我又不是,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决定。”
“可你的决定只会害了你自己,以你的本事和陛下对你的看重,留史并不难。”
“我不在意史书,这是我权衡后的决定,”裴靖说得斩钉截铁,“我不会改变。”
以她和文御之间那些秘密的危险性而言,她若为妇,一旦失去价值,必定死得比明庭芝更悄无声息。
“你和陛下的秘密?”奚迟瞬间绷直身体,声音里透出紧张,“什么秘密?”
“你最好不要试图以此威胁陛下,”裴靖一眼看穿此人想法,“即便没有秘密,我也说过,我不愿依附于人,借他人名号让自己风光。”
“可大凉的官吏哪个不是依附于陛下一人?”
“若我说,”裴靖压低声音,凤眼中星芒幢幢如烈焰,“未必呢?”
奚迟瞳孔骤然放大,俄而慢慢扬起嘴角,浅浅笑起来,“我们不会成为敌对的,对吧?”
“抬进宫门的都成了笼中之鸟,走进来的才有资格说话,”裴靖凑到他耳边,语气轻柔如花瓣下悄悄溜走的小夜风,“我想成为最有资格说话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