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一百零九丶完结
皇帝奔出了行宫,那步子竟是有些踉跄,方才他还在想着,今日写信,要告诉她,昨儿狩猎得了一张鹿皮,回头让针线上的人制双靴子给她,今年秋围的时候是要带她到热河去的,他不能想象,前几日还笑靥灿然的人儿就这样再也见不着了。
翻身上马,见那紧闭的宫门渐次打开,一路狂奔出去。身边的林木飞也般的后退,十几匹马紧紧的跟在身后。
远处,树林深处,一轮红日已经露出了一角,将东面的天映得仿佛渗出了血,他不敢看,他害怕极了。
御马已经跑飞了蹄,皇帝仍举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下去,直将那马抽得发出西聿聿的鸣叫向前窜了数仗,将御驾近卫的喝驾之声远远的落在身后。
景阳宫外堂,铜铫子里的水煮的滚沸,升起的热气将铜质的盖子顶了起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内堂的案几上,铜盘里铺着雪白的棉纱手巾,那上面放着早已煮好的剪刀。
稳婆鬓角的碎发已被汗水浸的成了缕,腻呼呼的帖服在脸上。折腾了一夜,羊水还没破,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是大人,连孩子也好保不住了,她拿起手巾,抹了一把汗。宫中素来有个不成文的常例,凡遇妃嫔难产,不论这一胎是阿哥还是格格,皆是保子弃母。
稳婆看了看已经升起的日头,狠了狠心,伸手拿起了剪刀。走到床边,看着墨婉紧紧闭着的眼睛,已经是气息奄奄,终究是一条人命,不忍心,却也无法。
正在焦躁,却听门外一阵大乱,一个太监的声音大呼:“万岁爷,您不能进血房啊。”
稳婆心下大惊,一抖险些将剪刀掉落,幸好伸手接住,那手心上却已经划出寸来长的口子,猩红的鲜血顿时顺着手指滴了下来。
皇帝不是去了南苑狩猎?没听说御驾回宫,这时候跑到景阳宫来……
这些嬷嬷自是十分的精灵,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剪刀,心突突的跳起来,后怕的很,若是方才一剪刀下去,恐怕就是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稳婆也顾不得疼,忙将剪刀放下,可看着丝丝渗出的血和气息奄奄的墨婉,全然没了主意。
皇帝已是心急如焚,正欲进内堂,却被李德全拦门劫下,待要发怒,见太医已经奔了出来,再顾不得其他,只一把将那太医抓住,问道:“墨婉情形如何。”
皇帝素来持重,此时眼中却是渗出血丝来,吓的太医瑟瑟发抖,道:“回皇上,昨儿到现在,羊水还没破,怕是不好……”说了一半。偷眼看了看皇帝,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依旧寒凉,皇帝额头鼻下却已被汗水浸湿,再加一身的风尘仆仆,想必是一路骑马狂奔而回。下半句话说得甚是忐忑:“奴才竭力保全常在和小主子,只是…依照宫中常例…若有意外…也要保全孩子…”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再看皇帝,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已经清晰可见。
皇帝未等太医说完,一把抓着领子将他提起,大喝道:“朕要保全大人,墨婉要是有事,朕要你们全家去陪葬!”他怨恨自己太过贪心,有了她,还想要个孩子,殊不知是一命换一命,他宁愿不换,这一世只她陪着就好。
太医吓的面色惨白,滚爬到一边,却听内堂里有人大叫了声:“快来人啊,羊水破了。”这一喊,倒是将太医的魂喊了回来,重重的磕了个头,跑到内堂。
皇帝提步进了门,李德全是万万不敢拦下了。外堂一切如旧,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密色的软帘挂在隔扇门上,从月形门往去,能看到朱漆的大床,攒花的床幔,明黄的锦被,还有床上人儿,一切都没有变。可他却停了步子,扶着透雕的隔扇,远远的望着,竟是不敢进去,他不敢看到她,不敢看前几天还与他撒娇斗气的人儿,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墨婉早就昏了过去,此时又被疼醒,只听耳边瑾玉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主子。”墨婉强睁了眼睛,全身像是卸开一样,模糊中见到瑾玉正为她抹着汗,瑾玉道:“主子,已经出来了,我都看到头发了…那头发乌黑的…像您…”墨婉却再没了力气。
稳婆也是稳住了神,见已经露出了头,便用力推按着墨婉的肚子。
终于,孩子出来了。
墨婉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耳边瑾玉的声音有些飘忽:“主子,你睁眼,皇上来了。”
稳婆出来了,抱着孩子去洗,这孩子竟有九斤四两。
孩子出来了,墨婉却昏了过去。
瑾玉跑出来失声叫道:“出红了,不好了,出红了……”
皇帝像是猛的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