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一步之遥。她比他略矮,但那份迫人的气场却丝毫不弱。陪同的警官识趣地停在稍远处。
“郁督察。”沈凌霄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
郁清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月华般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声音平稳无波,说出的话却让沈凌霄一怔:
“找到落脚地方了?”
沈凌霄眉头微蹙。她怎么知道?警员汇报的?还是……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瞬间绷紧。
“正在找酒店。”他简短回答,不想多言。
郁清棠的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眉眼,又落回他脸上,语气依旧冷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先去我那里。”
沈凌霄:“……?”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她那里?什么意思?
郁清棠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继续用她那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刻薄的“官方”口吻:
“你现在的样子,要是被拍到流落街头,或者被无良媒体乱写,影响的不只是你个人形象。港城作为东道主,对奥运冠军的‘接待’水平也会被质疑。丢的是港城的脸。”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我住的地方,安保足够,空间有冗余。暂时落脚,划算。”
理由冠冕堂皇,逻辑无懈可击。保护港城形象,提供“划算”的临时住所。仿佛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世界冠军,和安置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公共财产没什么区别。没有丝毫私人情感,纯粹是基于职责和“划算”的考量。
沈凌霄看着她冰冷无波的脸,听着这近乎荒谬却又无法反驳的理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拒绝?显得不识好歹,而且他确实需要地方落脚。接受?和一个只见过两面、浑身是谜、冷得像块冰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警署冷白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一个冷峻疏离,一个面无表情。空气仿佛凝固了。
郁清棠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说完便转身,对等候在旁的警官交代了一句:“手续处理干净。” 然后径首朝警署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仿佛笃定沈凌霄会跟上。
沈凌霄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消失在门口的清冷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还在焦头烂额的陈伯和其他租客。最终,他深吸了一口警署里混合着消毒水和焦虑气息的空气,拎起背包,迈开步子,跟上了那个为他提供“冰冷庇护”的身影。
港城的雨夜,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迷离的光。沈凌霄沉默地跟在郁清棠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上来。是因为那句“影响港城形象”?是因为“安保足够”?还是因为那点可笑的、无处可去的现实?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在这个举目无亲、遭遇无妄之灾的冰冷雨夜,前方那道笔挺、孤寂、却莫名带着一丝“可靠”(尽管冰冷)的背影,成了他唯一可以暂时依附的浮木?
郁清棠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撑开那把标志性的纯黑色长柄伞,伞面在雨夜中撑开一片绝对的领域。沈凌霄沉默地踏入那片阴影之下,雨水被隔绝在外,空气中只剩下她身上极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清香。
两把伞,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港城湿冷的雨夜里,走向一个未知的、冰冷的“屋檐”。便利店纸巾的微温,酒吧解围的“假戏”,警署里“划算”的收留……他与这位冰山女警司的交集,似乎正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方式,越来越深。而港城的夜,也因为这奇异的组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