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褪去后的清醒,带着宿醉般的钝痛和挥之不去的寒意。·x!j?w/x`s.w!./c\o.m`顾明远睁开眼,病房里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灰败。吴明那张冰冷审视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深处。高压审讯的余威仍在神经末梢震颤,每一个细微的声响——走廊的脚步声、隔壁病床的呻吟、甚至窗外呼啸的风声——都像冰冷的针,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伪造地图的指令,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巨石,而是勒进脖颈的绞索,正一寸寸收紧。那个无意间窥见的哨位漏洞,则成了绞索上最尖锐的倒刺,反复撕扯着他的血肉与良知。
“准备‘绘图’。”
林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冰。她站在床边,手中拿着几张边区常见的粗糙土纸,一小截削得尖尖的炭笔,还有一张边缘磨损、印着模糊边区简图的旧报纸——那是她“合法”弄来的、唯一能摆在明面上的“参考资料”。
顾明远的目光扫过那些简陋的工具,最终停留在那张旧报纸的简图上。线条粗陋,比例失真,仅仅勾勒出几条主要河流和几个标志性地点的位置,与他脑海中那张需要精细绘制的、标注着核心窑洞与防御节点的“窑洞分布图”相比,简首是孩童的涂鸦。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伴随着冰冷的讽刺席卷而来。军统“渔夫”,会相信这样一张图出自潜伏五年的“南海”之手?这拙劣的开场,本身就像个巨大的破绽。
“就凭这个?”他扯动嘴角,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自嘲,“画出来…喂狗都嫌糙。”
林岚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她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沉稳。“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的目光锐利如锥,刺入顾明远布满血丝的眼睛,“关键在于你‘画’的过程,你‘测绘’的姿态。吴明在盯着,盯着你什么时候‘动手’,盯着你会不会露出马脚。‘准备工作’拖得越久,他的疑心就越重。今天开始,你必须‘画’!”
她拿起炭笔,塞进顾明远冰凉、微微颤抖的手中。炭笔粗糙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想缩回手,却被林岚用力按住。
“画什么?”他茫然地问,手指僵硬得像块木头。
“什么都行。”林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画你‘观察’到的窑洞轮廓,画山坡的走向,画你记忆中临河的地形…随便什么!用炭笔,画线条,做标记!让烟灰沾满你的手指!让废纸堆在床头!让吴明的人‘看’到你在‘工作’!明白吗?制造‘假动作’!把水搅浑!”
制造假动作…搅浑水…
顾明远混沌的思绪似乎被这冰冷的指令劈开一道缝隙。他明白了。伪造地图的核心,第一步不是画出那张足以乱真的假图,而是营造出一个“测绘者”正在认真工作的假象!用无数无效的线条和混乱的标记,来掩盖最终那张致命的成品!用烟雾,去遮蔽真实的目的!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截漆黑的炭笔。*求?书^帮¨ ·芜¢错^内-容!冰冷的,带着死亡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血沫的腥甜。他不再犹豫,或者说,他别无选择。他用颤抖的、无力的手指,笨拙地捏住炭笔,狠狠戳向那张粗糙的土纸。
“嗤——”
炭笔划过纸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道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黑色线条,如同丑陋的疤痕,撕裂了土黄色的纸面。他毫无章法,只是凭着本能,将脑海中混乱的影像——抗大窑洞模糊的轮廓,后勤部仓库的烟囱,远处宝塔山的剪影,甚至临河战场上燃烧的房屋断壁——胡乱地倾泻在纸上。线条交叉、重叠、覆盖,很快形成一团混乱不堪、意义不明的黑色墨团。炭粉簌簌落下,沾污了他的手指、袖口和被单。
他画得专注,或者说,是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疯狂。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用炭笔刮擦自己的灵魂,留下黑色的、肮脏的印记。他感到恶心,感到屈辱,感到一种将自身污秽彻底暴露在阳光(或者说吴明的目光)下的赤裸感。汗水混合着额角的油污和炭灰,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道道污痕。他像一头困兽,在囚笼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徒劳地挣扎、涂抹。
林岚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看着他颤抖的手,看着他扭曲痛苦的侧脸,看着纸上那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绝望的黑色印记。她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这是必要的代价。是“淬火”过程中,必须经历的灼烧与变形。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着病房门上的小窗,那里,一道阴影似乎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
几天过去,顾明远床头的土纸堆积起一小摞。每一张都布满了狂乱、压抑的黑色线条。有时是扭曲的几何图形,有时是杂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