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这个世道里可是凤毛麟角啊!
一旁的两个小娃,同样是满眼小星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大哥,对他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周慕白看着父母那欣慰的笑容,心中一阵温暖,他关切地问道:“爹娘,您二老这些年身体还好吗?”
周父连忙笑着回答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这突如其来的问候,让周父感到格外的心暖,周母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周慕白的下一句话却让周父的笑容瞬间凝固。只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爹,您听说要土改了吗?”
要知道,整个村子里有一大半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这可是周家多年来的根基!周慕白心里很清楚,土改对于他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周父原本还乐呵呵的嘴角,在听到“土改”两个字后,立刻紧紧闭上,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周慕白见状,索性一咬牙,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爹,我这回家的一路上,看到了好多土改工作队。现在土改的势头正盛,我觉得咱们还是把土地都分了吧。”
说完,周慕白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看着父亲,等待着他的回应。
周父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咱家好不容易有今天,那些土地是咱们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哪能说分就分。”周母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儿啊,你在外面不知道,这土地就是咱们的命根子。”
周慕白猛地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木椅发出刺啦声响:"可不分地,划成分时,是要被划成地主的!"他的声音撞在墙上,惊的家中土狗首接夹起了尾巴。
此时 周父脖颈的青筋暴起如盘虬的老树根,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地主?你爹我本来就是地主!"
他抓起桌上的粗瓷碗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火塘里,腾起一串火星。这声响惊得慕秋慕夏同时捂住了耳朵。
“李妈,快!赶紧把慕夏和慕秋带回屋子里去!”周母一脸焦急对着家中的婆子吩咐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慌张,仿佛生怕这两个孩子会受到什么伤害似的。
与此同时,屋外的周家长工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声吸引。他们纷纷好奇地朝屋里张望,但却没有人敢轻易走进屋子去劝阻。
"可老百姓斗的就是地主!"周慕白踏过满地瓷片,皮鞋碾过碎片发出细碎的咔嚓声,首接跪在了地上:"你还真想等着开斗争会啊!"
听到这话,周父就要抄起枣木拐杖,却在半空停住——儿子的模样,竟与记忆中那个骑在他肩头的幼童渐渐重叠。拐杖终不忍落下,重重杵在地上。
周庆坤突然瘫坐在太师椅上,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扶手。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这群没良心的......"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滑落,滴在长衫上。
"民国28年那场蝗灾,咱家粮仓的木门槛都被灾民踩烂了......开仓放粮救活二百西十三口人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底气。
他想起前些日子偷偷混在人群里,看见王地主被剃阴阳头的模样,那人的哀嚎声至今还在耳边回荡。他想起,一个戴着高帽子的地主被推搡着游行。
"爹,一亩地咱家收五成租子。"周慕白跪在父亲面前,西装裤膝盖处很快洇上青砖的潮气。他指着窗外:"您看张阿婆的茅草屋又塌了半间,李家兄弟为了交租子,把小女儿卖给了牙婆......"火塘里的火苗突然蹿高,照亮他通红的眼眶,"爹,要变天了......您就给慕秋慕夏留条活路吧!"
"混账话,那是李二好赌才……”话未说完周庆坤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地上,像散落的红梅。
周母扑过去扶住丈夫,她颤抖的手在丈夫后背慌乱拍打,发髻上的银簪子歪歪斜斜快要掉落。
"老爷!咱不分地,不分......慕白快别说了,别说了……"周母的哭喊被一阵剧烈的喘息打断。
周庆坤突然死死攥住妻子的手,浑浊的眼睛望向墙上悬着的祖宗牌位:"我…周庆坤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儿子苍白的脸上,指腹轻轻擦过儿子衣裳上的褶皱,"爹知道你孝顺......地,明天就分......"
更夫梆子声从村里传来,火塘里的柴禾轰然倒塌,飞溅的火星照亮墙上褪色的《朱子家训》。周慕白望着父亲佝偻的脊背,突然发现那个曾把他举过头顶的男人,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