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在皇帝也希望作之君作之师的时代,士人想要立功与立言兼具,是很自然的。¨丸,夲?神*栈· +嶵?芯/璋′截-更\薪·快!这样的思路显然一直传承到民初,胡适在留学时即预备以后要“讲学复议政”,[14]就是这一思路的明确表述。从个人的自定位和世人的期许看,胡适大概是个介于苏轼和王安石之间的人物。他那震动一时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的出版,如余英时师所说,提供了“一整套关于国故整理的信仰、价值、和技术系统”,建立起近代中国史学革命“一个全新的典范”。且那本书开风气的作用还不止于中国,罗素就认为其英文本在西方汉学界也起着典范转移的作用。[15]
然而此书出版不过数年,在多数人还在追摹仿效之时,对西学有了较深认识的傅斯年很直率地做出了与他人不同的判断。傅斯年对老师胡适直言:“先生这一部书,在一时刺动的效力上论,自是大不能比的;而在这书本身的长久价值论,反而要让你先生的小说评居先。何以呢?在中国古代哲学上,已经有不少汉学家的工作者在先,不为空前;先生所用的方法,不少可以损益之处,更难得绝后。′2-八\看·书`惘! -耕.薪?最,筷·”[16]这话很多人未必同意,但傅先生所谓“一时刺动的效力”超过其“长久价值”,大致也说出了这本书树典范开风气的作用。
有意思的是,胡适在1952年说,“我的玩意儿对国家贡献最大的便是文学的‘玩意儿’,我所没有学过的东西”,似乎他也接受了傅斯年的看法。他接着说:“我已经六十二岁了,还不知道我究竟学什么?都在东摸摸,西摸摸。”到1958年他更说:“有时我自称为历史家;有时又称为思想史家。但我从未自称我是哲学家,或其他各行的什么专家。今天我几乎是六十六岁半的人了,我仍然不知道我主修何科。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一件憾事!”[17]
这样一种对自己专业认同的含糊,或暗示着在具体专业特别是哲学史方面贡献不是特别大,然而其涉猎的广博,却又少有人能及。从20世纪50年代中国大陆对胡适的全面批判看,他在近代中国的影响遍及哲学、史学、文学、教育、政治等各领域。¢x?x~s/s\y*q′.·c_o^m,实际上,自从青年时“暴得大名”以后,胡适在几十年间“始终是学术思想界的一个注意的焦点”,无论是誉是谤,不管是追随、发挥、商榷、批评或反对,在如此众多的领域里,“几乎没有人可以完全忽视他的存在”。[18]
这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我想,有没有他的哲学史、文学史和小说研究等“诗文集”固然大见轻重,即使没有这些,胡适仍然是那个“胡适”。
胡适一生不忘做一个觇国之士,终其生为在中国实现自由主义政治而努力。他认为“没有不在政治史上发生影响的文化”,故反对“把政治划出文化之外”。[19]胡适不仅在北洋时期鼓吹“好人政治”,也曾试图以其具有特定含义的“中国文艺复兴”包容新当权的国民党,长期徘徊于诤友和诤臣之间(详后)。
尽管其事功远不及王安石和司马光,在心态上却相当接近他们。[20]他那“为国人导师”[21]的自定位及其始终从世界看中国的眼光,使他常能从大处着眼。其一言一行,往往反映时代的声音,说出时人想说而未曾出口的话,故能对社会产生“一时刺动的效力”,实际也就创造了历史。
不过,所有开拓者恐怕都不无遗憾。胡适晚年的自我认识,似乎不甚乐观。他在1961年说:有一位叫曼铿(H.L. Menken)的美国记者,“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因为他能“对美国的种种都来批判”;而“他在美国的影响,正如中国的胡适之”。[22]则胡适自认他是自觉地对中国的种种都要批判,而他的主要所为也在这方面。就像他在1936年对汤尔和所说,“打破枷锁,吐弃国渣”是他在国中事业的“最大功绩”。这里当然有“故意说”的意思,或不无自谦(清季民初人特别愿意强调其破坏批判的一面,也是那时的一个倾向或一种风格)。[23]
唐德刚先生说,胡适的一生,可以说就是“一部近代中国文化史”。但中国在“文化”上的进步,恐怕也曾令他失望。胡适七十岁那年,向记者抄赠他二十五岁生日词,里面说他的“葫芦里也有些微物,试与君猜”,并解释说,他葫芦里的“些微物”就是“要为中国文化、思想、教育建立新的基础”。虽然“四十五年来的成效并不大,但我至今还相信葫芦里的药是有效的”。四十五年前的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