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红袖章的居委会阿姨有两个进了屋子, 另外两个挡在屋子前边开始驱散围拢在楼道里看热闹的人,“行了行了,都散了都散了, 快回家去,不给孩子做饭了?”
她们也注意到了这群年轻的陌生的孩子的面孔,“这都是谁家的?你们哪儿来的?”
还是不知道是谁在回答, 混杂在混乱的拥挤的人群里。
“来看望老师的。”
居委会阿姨夸道:“诶哟都好孩子,那快去看老师吧。”
“行了行了, 都快回家。都堵在这儿,让别人怎么上下楼?!”
没有人回答他们到底看望的是谁。
或许说,他们都挤不出来声音回答, 只是被下楼的拥挤的人群推攘到了墙壁上,被迫地随着人群的流动而在楼梯上被动地往上或是往下走了几阶台阶。
许逐溪被推到了栏杆上。
尖锐的又圆润的木制扶手抵着她的后背,有些刺痛,从骨头里传到神经。
她楞楞地盯着那道门缝看。
许逐溪向里看。
她木木地望着属于李秀婷的那双眼睛。
然后李秀婷消失了。
她被人扶了起来。
只有血还留在地上。
“老孙!”
头先一个进到屋子里的阿姨疾步走出来,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惊恐, 她先是惊呼了一声同伴的名字, 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顾忌着强压下声音, 使得音调都有些微微变形,“秀婷……秀婷像是快要没气了,头后面烂了一个窟窿,得给医院打电话!”
“那快打!”
“那鳖孙子把家里的电话线扯断了,打不了!”
“快去我家我家就在楼下, 我去我回家去打电话!”
人群像潮水般散去了,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没有了来自于人群的支撑,许逐溪从听到第一句话起, 她的腿就不可抑制地一软,生生靠着扶手身子往下滑,要瘫坐在地上去。
杨繁星好不容易等着人都散了,走到许逐溪身边来,见着她这样,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她拉住,拽着她重新靠着扶手站好。
好久,许逐溪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繁星,他们呢?”
“下楼了吧。”
杨繁星往上往下看了一眼,“应该是下楼了。”
她刚刚被人群推挤到了上一层楼的楼梯上,被人严严实实地挡着,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里边是怎么了?你看见了吗?”
杨繁星这么说着,踮着脚探着脖子想要往里看。
许逐溪第一次力气这么大,她一把摁住了杨繁星的肩膀,以一种超乎往常的强硬姿态,“繁星……”
她说:“那我们也下楼吧。”
“今天这么乱,看李老师也不方便,我们回家吧。”
“哦行。”杨繁星胡乱地点点头。
她是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的。
杨繁星约莫知道李秀婷老师家住几楼。
但是具体在哪里,她是不大清楚的,也没问。
加之一上楼没走几步就被堵在这儿,实在都不太清楚自己这是走到哪儿去了。
这算是另一类的无知的幸福。
许逐溪的脸色白的难看。
在昏暗的不那么明亮的单元楼光线里,模糊在空气里飞扬的尘埃中。
她早就见过死人的。
在九岁那年亲眼看到爷爷死在她面前以前,她就见过很多次了。
至于家暴,在安县那个地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许家住的地方,一连片的都是家家户户自己盖的屋子。
那会儿还没有什么所谓的隔音的概念。
家家户户的院墙又总是挨着的,为了多得一点院子的空间。
所以这家发生了点什么,不止隔壁的两户院子,就是再稍稍往远一点,激烈的难以掩盖的打骂声,总是清清楚楚的。
她一开始很害怕,会扔了笔,抖开被子,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边去,仿佛这里边就是天下最顶顶安全的地方,没有什么都够在被子里破坏影响她。她的身子不可抑制地发抖,许逐溪常常会捂上自己的耳朵,开始祈求爷爷快一点回来。
到了后来,她甚至开始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伴随着这样的声音继续写作业,不冷不淡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那样的声音,来自于许家的左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