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腥气像无数细小冰针,扎进阿古柏年轻的鼻腔。_j!i′n*g·w,u′x·s+w~.¨c_o,m*
他死死攥住手里那把豁了口的弯刀,粗糙的木质刀柄几乎要嵌进掌心。
脚下,粘稠的、温热的液体正悄然漫过破旧的皮靴,那触感滑腻得令人作呕。
他不敢低头,更不敢去看脚下那片暗红泥泞中究竟混杂着什么——散落的肢体、凝固的狰狞面孔,或是被马蹄反复践踏后模糊一团的脏器。
胃袋在腹中疯狂地抽搐、翻腾,一股难以遏制的酸腐腥气猛地顶到喉咙口。
“呕……”他猛地弯下腰,干涩的喉咙里只挤出几声破碎的呜咽,酸水灼烧着食道,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被这剧烈的痉挛逼了出来,糊了满脸。
“哈哈!看呐!我们的小雏鹰又在‘浇灌’大地啦!”
旁边一个胡子拉碴、脸上横着一道暗红刀疤的老兵咧开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笑声粗嘎刺耳,“喂,‘尿裤子’的雏儿,你的马刀是用来戳泥巴的吗?还是留着给你娘切馕饼?”
哄笑声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阿古柏的脊背上。
他猛地直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强行压回腹中深渊。
脸颊滚烫,耻辱烧得他眼珠发红。他胡乱用肮脏的袖口抹掉脸上的污秽和泪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印。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个正挣扎着试图爬起的敌方伤兵,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冲了过去,将全身的重量和积压的屈辱都贯注在那柄豁口弯刀上,狠狠捅下!
刀尖刺入肉体的滞涩感、骨头碎裂的闷响、濒死者的惨嚎瞬间灌满了他的耳朵。
温热的血喷溅出来,溅了他一脸,咸腥、滚烫。
这一次,胃袋只是剧烈地痉挛了几下,竟没有再翻腾。
他拔出刀,茫然地看着那具抽搐的躯体,又低头看看自己染满猩红的手。
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麻木感从握刀的手蔓延开来,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连同刚才那火烧火燎的羞耻一起,沉入一片死寂的冰湖。
死亡,原来如此轻易,如此廉价。
老兵的笑声不知何时停了。他走过来,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拍在阿古柏僵硬的肩膀上,力量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小子,”老兵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沙砾摩擦的粗糙感,“吐干净了?那就好。记住这血的味道,记住你脚下的泥巴是什么做的。浩罕的巴图鲁(勇士),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是尿出来的。”
他指了指阿古柏腰间的破旧皮囊,又朝地上那具尸体努了努嘴,“翻翻看,给自己找点‘买路钱’。这世道,活着,就得靠抢。”
阿古柏默然,眼中那点茫然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空洞的幽暗取代。
他蹲下身,在那尚带余温的躯体上摸索。手指触到一个硬物,用力扯下——是一个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铜护身符,上面刻着陌生的文字。
他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铜符,铜符边缘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留下清晰的痛感,仿佛某种烙印。
十年光阴,足以将怯懦的雏鸟磨砺成凶悍的鹫鹰。
阿古柏的名字,开始在浩罕汗国边陲的沙尘与血腥中流传。他像一匹嗅觉敏锐的孤狼,总能出现在战事最激烈、战利最丰厚的角落。
每一次冲锋,他都顶在最前;每一次屠城,他搜刮得最狠。
他的弯刀换了又换,一次比一次精良锋利;身上的皮甲也层层加厚,最终覆盖上冷硬的铁片。
旧的伤疤叠着新的伤疤,在他的脸膛和手臂上纵横交错,像一张狰狞的网,记录着每一次死里逃生。
然而,战场上的赫赫凶名,在浩罕城巍峨耸立、金碧辉煌的王宫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尘。
权力中心的气息,是另一种更复杂、更粘稠的腥膻。
这一日,他终于得偿所愿,被召唤至汗王迈买底里的金顶大帐。
帐内弥漫着浓烈的麝香、烤肉的油脂气以及陈年地毯散发的微尘味。
汗王高踞在铺着华丽波斯毯的宝座上,身形魁梧,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和疏离。
他周围簇拥着衣着华贵的伯克们和侍从,丝袍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泽,低声的谈笑像一群蜜蜂在嗡嗡飞舞。
阿古柏一路风尘仆仆,带着边境的硝烟和尘土,跪伏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额头紧贴着那沁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