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他清晰地陈述着自己刚刚为汗王夺回的一处富庶绿洲,斩杀了多少敌人,缴获了多少金银、奴隶和牲畜。
每一个数字都浸透着血,是他用命搏来的功勋。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阿古柏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汗王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似乎越过了他,飘向了别处。片刻后,汗王懒懒地抬了抬手,旁边一个胖乎乎、脸上堆着圆滑笑容的侍臣立刻趋步上前。
“嗯,忠诚可嘉,勇武可嘉。”汗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含混的鼻音,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情绪,“赐。”
,!
侍臣从旁边一个装满零碎钱币的敞口大铜盘里,漫不经心地捻起一枚最小的、边缘磨损得最厉害的铜钱。
他走到阿古柏面前,居高临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笑意,将那枚轻飘飘的铜钱随意丢在阿古柏面前的石地上。
“叮——”
铜钱撞击石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刺耳的嘲讽,在空旷的大帐里异常响亮,瞬间盖过了所有低语。
它滚了几圈,停在阿古柏低垂的视线正前方,一枚最廉价的“普尔”(浩罕铜币),在光洁的地面上,反射着帐顶吊灯投下的、冰冷而虚假的金色光芒。
阿古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又瞬间沸腾起来,直冲头顶。
十年沙场搏命,换来的就是这枚轻如鸿毛、贱若尘埃的铜片?屈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精-武+晓*说¨网\ ·追!嶵′欣_章*劫,
他几乎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华服伯克们投来的、无声的鄙夷和讥笑。指甲再一次深深陷入掌心,伤口崩裂,鲜血渗出,却远不及心头那股撕裂般的剧痛。
他死死盯着那枚铜钱,仿佛要将它刻进眼底深处。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愤怒、屈辱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驯顺。
“卑微的尘土,叩谢汗王陛下如太阳般的恩泽。”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额头又一次重重叩在冰凉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小心、极其恭敬地拾起那枚冰冷的铜钱,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石,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那铜币粗糙的边缘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伤口里。
大帐内重新响起嗡嗡的低语和谈笑声,仿佛刚才那声清脆的“叮”响从未发生过。
阿古柏依旧跪伏着,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枚冰冷的铜币,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炭,在他紧握的掌心里,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关于权力真正的分量与冷酷。
浩罕城的权力棋局,远比大漠的风沙更加迷眼,比刀锋的碰撞更加致命。
阿古柏如同一块被投入激流的顽石,在漩涡中沉浮、碰撞。
他凭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果决狠辣,竟也渐渐摸到了一点门道。
他学会了在宴席上不动声色地奉承,在暗夜里揣摩那些大人物晦涩难明的话语,在献上抢掠来的奇珍异宝时,精准地投其所好。
他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几个势如水火的大伯克之间,像在万丈深渊上走着一根无形的丝线。
一个闷热的午后,空气中浮动着尘土和牲畜粪便的气息。
阿古柏被引荐给一位权势煊赫的老伯克——图鲁克。
图鲁克的府邸深如迷宫,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他本人斜倚在层层叠叠的柔软锦垫上,肥胖的身躯如同融化的油脂,浑浊的眼睛却像鹰隼般锐利,带着审视猎物的光芒扫视着跪在厚重地毯上的阿古柏。
“听说你像狼一样撕咬敌人?”图鲁克的声音沙哑,带着痰音。
“为汗国,为陛下,为您这样的贵人效力,是尘土的光荣。”
阿古柏的声音谦卑得如同耳语。
图鲁克浑浊的眼珠在阿古柏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他沾满灰尘的靴子上,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挥了挥肥厚的手掌,一个管家模样的侍从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檀木盒子走上前。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羊脂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赏你的。”图鲁克懒洋洋地说,目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审视,“好好办事。”
阿古柏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玉石的价值,而是因为这扇门似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他强压住激动,以最虔诚的姿态